在画室里转了一圈后,我坐到了画师先生专门为我准备的浮现出螺旋状花纹的木凳子上,那些陌生的眼睛都在我的前方,无数游离不定的眼神都渴望与我的目光相接,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异类。我突然感觉到有点不习惯,于是我用了两秒钟时间瞥向画室大门处,希望爸爸的身影能消除我和那些陌生人之间的尴尬,可是,爸爸可能在我欣赏画室的时候就在暗巷的雨水的陪伴下回家去了。大门处地面上的厚厚的灰尘清晰可见,其间还覆盖了几个深色的湿鞋印,令人感到十分寂寞。
画师先生仍然在画板背后沉思,画室里的噪音也越来越大。鞋子之间的摩擦声、充满画室的耀眼的亮色、低沉的交谈声似乎把画室变成了一间令人窒息的牢笼,他们显然很不习惯画师先生长时间的缄默,我几乎可以断定,画师先生此前从没这样认真地思考过。
一位男生突然把凳子往后移了移,隔着画板,我可以感觉到他离我很近。他回头看着我,眼神很迷茫,似乎是想找我帮忙——帮忙打发他无聊的时间。他为什么要来学画画?看到他的第一眼起,我就在心里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,同时我也不断臆造出各种答案,因为我很清楚,我不可能去问一个对我而言很可能永远是陌生人的人这样的问题。他就像个拳击手一样,就算穿着文雅、绅士的白色衬衫,我也能从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感觉到他的强壮、狂野和激情,就连撅嘴的表情就像电影里那些疯狂搏击手时常摆出的挑衅表情。我不禁想,他应该去练拳击,去习武,而不是画画。为了避免尴尬,我像平常一样抬头凝望挂在墙壁上的画作,试图让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。